岀處:2000.2.24自由時報副刊
發生於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在戒嚴統治時代一直被壓抑在見證那時代人們的心裡。儘管在海外有流亡者的書寫或議論,也有外國見證者的探討,例如葛超智(George Kerr)《被出賣的台灣》,但是在台灣一直要到一九八○年代末期,才有真正的歷史追索。
「二二八公義和平運動」發起時,俞國華在行政院長任內答覆立法委員質詢,引起譁然的是他以滿清推翻大明王朝時殺漢人無數未曾道歉的搪塞之詞,流露出一副歷史重複逆行殺無罪的心態。但是,歷史終必得到檢證,被壓抑的事況一步一步彰顯。
向陽有〈一首被撕裂的詩〉,觸及一九八○年代末,探討二二八事件的政治景況。開頭就引用滿清入關殺漢人未道歉的一番話語:「一六四五年掉在楊州、嘉定/漢人的頭,直到一九一一年/滿清末帝也沒有向他們道歉」,時間正是大清帝國興亡之期。
這首被撕裂的詩,在詩行裡用了許多沒有文字的空格,一方面表示撕裂、瘖啞,另一方面可供拼湊,想像。歷史被淹滅,歷史也被重構。空白的解讀在那時代,是一種沒有說出的話語。
夜空把口口口口口口
黑是此際口口口口口
星星也口口口口口
由著風口口口口口口口
黎明口口口
閱讀這樣的一首詩,就像在閱讀被淹沒的我們歷史。對於見證者而言,歷史失憶是一種症候;而對於探索者來說,歷史在夜暗的氛圍裡,只能以細微的聲音對應。
你能想像或拼湊空格裡的語字嗎?當我閱讀向陽的這首詩時,我意識到的是某種歷史課題,意識到其他閱讀首也面臨的課題,意識到、供想像或拼湊的各種積壓在沉重之處的語字。
詩人的五節詩裡,有三節充滿空格。但詩的意義仍然彰顯。被撕裂的其實不是詩,而是心。不是詩人的心,而是台灣人的心。
一九四七年響過台灣的槍聲
直到一九八九年春
還做著噩夢
這樣的結尾,其實賦予所有空格意義,儘管歷史沉默,但見證者目擊的景況,傳遞傷痛的聲音,會不斷尋求呈現,不只呈現也要求被想像、被拼湊、被重建、被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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